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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楼  发表于: 2024-10-17 00:28

一生最好的铺垫 转

  眼下离清明还有几天,河边的小柳树已经发芽,积蓄一冬的力量,长出鲜嫩的叶片,在一堆散碎黄土的掩映下,显示出勃勃生机。不经意抬头才会发现,高高的大冠杨树的枝头也生出嫩芽,确切的说那是花,二三厘米的样子,在高处随风摆动,过不了多久飘落下来,树叶就算是长成了。恬静的清晨,你会喜欢上春天空气中漂浮着的迷雾一样的气息,氤氲着朦胧,也略带着神秘。你触摸得到的那是洁白轻盈的柳絮,随风摇曳在迷人的生命萌生的味道里。你看到的一块块接连起来的绿色的麦苗,只有孩子才有权利躺在上面。午后,没有一丝风儿,天空和大自然说好一起安静的时候,让人不敢大声言语,或恐惊动了那些正待屏住呼吸、孕育生命的枝桠。地上空旷的泥土也是好地方,不管是田间地头,还是院落与打谷场,一场春雨过后总要贴地长出许多野菜,生命一年一年从不会断绝。只不过现在挎着柳条篮子,拿着铲刀挑野菜的人没有了。家家户户的粮食足够吃啦,吃剩下的也足够喂饱小鸡小鸭的,还有谁在乎那满地的野菜快要长老了呢。

这个时候,孩子们飞快地跑去学校,大人们的活计不外乎田间地头,母亲们要重新打理那一分地的菜园,适时的撒下菜种,有时候还会种上几颗向阳花的种子。然后从河边挑过水来,仔仔细细地浇上一遍。父亲们要考虑那块地要点上花生,在种子里拌上药,以防被虫子偷吃。再早一点的话就要去到田间放荒,就是要把冬天的枯草一把火烧掉,这个时候最要看好风向,别让火苗烤坏了麦子和田间的树。这些年放荒的也少了,因为有点空处都被开成地种上麦子。再也没有大片的枯草和记忆中的熊熊大火,映照半个天空。天气一暖,卖小鸡小鸭的贩子就在村子里叫唤起来,这是必须要养的,家家都准备好小纸箱,底下铺好麦瓤,圈上几十只毛茸茸的小鸡仔,一窝小鸡叽叽的叫唤,给纸箱上盖上一层布立马就不叫了,都挤在一起睡觉。晚上主人睡觉时都搬进屋里,生怕让小猫、黄鼠狼衔了去。十年前还能看见黄鼠狼去河边喝水,现在没有了藏身处,都消失不见了。

越往后,暮春到初夏,盛夏。可玩可讲的东西就更多啦,可忙坏了孩子们,他们是日夜都担心玩不够。大人们也都不会闲着,早出晚归的忙于生计,仿佛田里有干不完的活。

夏日的午后,曾是我最爱的一段时光,不光是可以肆意地在河水里游泳,悄悄地偷来西瓜,也不是抓知了,下象棋。虽然这些都十分的有诱惑力,但我最爱的还是听我爹讲古,我爹即我爸爸的爸爸,讲古即是讲故事。几个孩子玩累了,便去央求我爹,听那些说过百遍的故事,故事激发了我们小小的脑袋,想象外面的世界。要问这些故事的来源,我爹说是他年轻的时候上山砍柴听来的,光是上山这一点,我就很感兴趣,山是什么样的呢,对出生在平原的孩子来说太陌生。围坐在树下,一个长着许多球球的树,跟玻璃球差不多大小,自然也是我们的玩物。我爹那时还吃着烟袋,讲几句要吸一口烟嘴,或者一会要拿出烟袋,往烟杆里填一些烟叶,烟叶就种在门前,硕大的叶片,绿油油的。我不喜欢那味道,但我着迷那故事,便不得不耐着性子等,也着急催促,快点快点。我总想象这故事里的场景,应该跟村里差不多,比如茅草房子后面的树上住在一只乌鸦,我就想这约莫是我三爹家的样子。就这样,一个又一个夏天,随风越吹越远,而我们摘下童稚,望一眼狗尾巴草与野菊花,忽然长大。

小的时候,大人们都很默契的不养狗,生怕伤了孩子。村里很少有小狗,我还一直期盼着我妈秋天能让我养一只小狗,于是我换心欢喜地期待秋天。秋天来了又来,小狗还是没有抱来,却来了几只山羊,山羊喜欢吃树叶,我把对小狗的感情转移到小羊身上,真心地疼爱它,小羊喜欢舔人的手指,我妈说手指是咸的,我拿来瓜子试验,果然它更爱吃,我又拿来小糖,它也吃得津津有味。秋天杨树的叶子接二连三地落下,地上时时铺满厚厚的一层。一阵风吹过来,卷起层层残叶,有似千军万马奔腾起来,哗哗之声的音响,便深深地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。起风的时候,立马会想到枣树,想到掉在地上的枣子,随风跑过去寻觅,每次都有甜蜜的收获。秋天最让我心动的是可以奔跑,秋高气爽,收获完毕的田野,干净整齐的打谷场,多么适合奔跑,跑累了就躺下看云。或是伸开双臂旋转,直到头晕目眩,接着躺在地上,世界以我为中心的开始转动,先快后慢,我感怀这些奇妙的心理体验。

冬天像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,总是懒懒地不愿意从适宜的被窝里爬出来,揉着惺忪的睡眼,家人拿来刚刚在炉火旁烤热的棉袄、棉裤,立马套在小胳膊小腿上,生怕热气溜走了。及至吃完早饭,剩下的时光便是自由,这是一个没有大人的世界,至少没有人打扰。肥厚的棉衣,束缚了手脚,动作也缓慢起来了。但一天天的兴致却是高昂的,在大雾里跑着、拣树枝也是一种乐趣。太阳出来的时候,雾气悄悄退去,阳光下的椿树,愈加显得没有叶子后的斑驳。椿树的细枝,在干冷的天气里变得又长又硬,落下来,遍地都是。在大人眼中,这些细条条没有烧火做饭的价值,在孩子们眼中却是不错的玩具,比作枪剑之类。清早是安静的,没有人走动,预计田里的农活都忙完了,这是一年中农村里最闲适的时候,收拾停当,家家户户走出来,串门聊天,聊的不过是收成,孩子和一些流传很久的奇闻怪谈。女人们就坐在一起织着毛衣手套。孩子们不与他们为伍,三五成群走在乡间的小路上,期望发现点什么,有什么好玩的呢。手中不会是空的,或拿着长长的笔直的树枝,或捉着形似刀剑的木片。一路讨论着武侠电视剧里的情节,感叹不已。小小年纪竟自觉地要守卫这片村庄,守卫渴望的心灵。最渴望的是下一场大学呵,迫不及待地拿好“武器”,赶到寂寂无人的田野里,大雪埋没了膝盖,深一脚浅一脚的没有目的的进发,所谓的目的便是雪地里野兔和野鸡的脚印,在茫茫的晃眼的白雪世界里,清晰可见。我们便挨个地桥涵孔洞的翻寻,满心希望会有所收获,野兔不好找,大多钻进洞里,这些洞恐怕又靠近坟墓,小孩子们一般是不敢去。野鸡就常见了,枯草下面极有可能,再循着爪印,十有八九是有的,可怜的野鸡下雪找不到吃的,体力又有限,飞不远就没力气了,如果运气好,便可以手到擒来。孩子们只是凑个热闹,回来以后能有个新的话题便满足了。雪地里,不光走路费劲,眼睛也受不了,白茫茫的大地,除了几棵孤零零的树,便什么也没有了,脚底下还掩盖着沟壑纵横,于是难走。要在母亲们喊着乳名回家吃饭前赶回去,七嘴八舌地论说着各种遗憾。

童年的一切,都像萦绕在我心头的梦,恬淡与富足,一生最好的铺垫,是如今消失去的,无法找回的纯粹、安然。